【方王】这不是我认识的方士谦（二）
副导演在嚷嚷着让场务重新打光，一边还忙着指挥群演位置的微调，片场乱糟糟的。这一场取景虽然在室内，但因为群演不少，因此调度也要费一番工夫。
方士谦看着估计还要一会，就凑到导演边上去看上一场戏的回放，张导一边抽着烟一边点头，显然是对刚刚的片段很满意。
上一场是王杰希的戏。他在《孤蓬》里演的是一个性格有点孤高但其实外冷内热的检察官，是男主的朋友，也是方士谦饰演的那个最终boss的挚友，这个角色前期的戏份和人物塑造也并不特别出彩，但越是临近结尾，在两端友人的情谊、自己的公义信念之间来回拉扯，就越能体现这个人物形象的复杂与丰满，只要诠释到位，绝对会是一个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角色。
而据方士谦开机以来的观察，王杰希的演技也确实能撑得起这个人物。刚刚那一场戏是他作为一个疑难案件的公诉人在庭审中与被告律师的相互辩论环节。这在剧情中算不上什么重头戏，但因为有大段专业性很强的台词，所有人都以为会至少折腾个两三次才能过。可王杰希的发挥堪称完美，他站在那里神色无波无澜地对被告律师进行驳斥，自始至终保持着克制与理性，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此刻就是那个孤高自矜但经手案件永远无可挑剔的检察官陈雍。
这段的情节主要是为了铺陈他与那位心理学教授相熟的经过，正是在这个案子的法庭调查阶段，心理教授封衡作为警方聘请的顾问协助了对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突破，本来说好会出席庭审，却在结束后才匆匆赶到。
王杰希的演绎无可挑剔，导演看完回放还意犹未尽问方士谦怎么看。方士谦心说不怎么看，嘴上只得随口敷衍了几句，说完就走到了一边去。
他是真的看王杰希不太顺眼。
方士谦最开始对王杰希有印象就是因为翻拍版《绝尘》的爆火。他出于某种对林杰版本莫名其妙的固执，始终没有看过新版，但因为实在太火，多多少少也看到过一些片段。王杰希演的那个侠客主角确实很惊艳，不止是跟林杰相比，跟过往任何一个版本比都更有侠气，更任诞不羁，也更迷人。单论演绎，也许确实是比林杰更出色，即使林杰迷弟如方士谦，也曾经这样在心里默默下过判断。
但是随后的一系列艳压通稿却让方士谦有些不爽。虽然他进圈起点就高，这三年多也一直顺风顺水，但对娱乐圈种种操作也多少还是心里清楚的。这样的炒作肯定是公司方在主导，退居幕后作为微草董事之一的林杰应该也是清楚甚至是默许的。因此，方士谦本不至于因为这样的正常炒作而对王杰希生气。但方士谦本身就是林杰的铁粉，看着种种诸如“这才是真正的楚飒！网友纷纷惊呼：小时候看了假的《绝尘》”，或者“什么才是真正的侠气？王杰希只用10秒演技就告诉你”之流的自媒体夸张文辞，实在是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他心里明白这是双赢的炒作，王杰希收获关注度与人气，公司则成功扶持了下阶段计划重点培养的新人，林杰退圈了无所谓那些言论，自然也能从公司业绩增长中受益。但内心那种颇有点幼稚的迁怒和埋怨却没法用理智来完全消解。
尽管如此，方士谦也不至于这样就刻意和王杰希过不去，真正导致他现在对王杰希横挑鼻子竖挑眼态度的，是刚进组时他和王杰希的一次私下谈话。
那一次是他想试探一下这个风头正劲的新人到底有几分深浅，就以对戏为由主动提出了邀约。其实对戏很愉快，王杰希是那种天分与勤恳都不缺的人，虽然才刚进组，但已经对剧本有了深入的研读与理解。在对戏结束的时候其实方士谦对王杰希的印象还挺有改观的。
然后他就顺口问了王杰希一句：“你跟林总熟吗？”
王杰希点点头：“之前我会去试镜《绝尘》，就是因为林杰前辈看到了我们学校戏剧社的一个《绝尘》新编的短剧演出，那个时候我演的就是楚飒了。是林杰前辈给了我试镜的名额带我进的圈，我也一直很敬重他，怎么了？”
天哪！他跟林杰关系很好！他还说敬重林杰！那他怎么能坐视那些脑残通稿！
方士谦没忍住就直接说了，“那你觉不觉得有些新版《绝尘》的通稿有点……那个”他至少还不好意思直接说有点拉踩不要脸，也算是尽量委婉了一下。
王杰希大概是听懂了方士谦的未尽之意，但可能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出人意表，脸上带出的神情有点意外：“……《绝尘》的宣发和营销通稿是公司在负责，我没怎么特别关注过。”
他想了想，还反过来用开导的语气跟方士谦解释，“虽然我进圈不久，但也知道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即使公司最开始发的是良性通稿，在二次传播和创作中也会慢慢偏离本意，被自媒体夸张和误读也是无法避免的。他们是为了吸引大众眼球，我们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关注这些上。”
王杰希从来都是那种不太会在意别人评价的人，进娱乐圈之后也是如此，炒作方式是公司决定的，他与林杰一直私交甚笃，也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方士谦听了王杰希这种纯粹理性的分析却总觉得有点不爽，回去之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微信狂敲张佳乐进行吐槽，张佳乐回他说：“老方我看你这是体验过头的后遗症，有点矫情了，你们公司这个小新人比你明白多了。”
方士谦不管，他自此之后对王杰希就有了些许隔阂。方士谦是圈内出了名的体验派演员，本身性格也偏感性，他不太能理解王杰希的毫不在意。尽管他知道王杰希说得并没有什么不对，但还是不太能接受他如此冷静地把大众舆论和私人情感切割开。
这直接导致了方士谦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有点忍不住地想小小刁难一下王杰希。不过他实在没什么耍大牌的经验，索性自我放飞，多次重复使用冷脸和阴阳怪气这两个大招。
王杰希不知道是真的脾气好还是养气功夫太到家，半个多月下来都面不改色，张口闭口叫他前辈，居然显得乖巧极了。同剧组的其他人都对王杰希印象极佳，只有方士谦反而更加有点警惕了。他觉得王杰希既然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想必是所谋非小吧！
但是王杰希要谋什么呢？
方士谦还没想出来，下一场戏的布景和道具以及到位了。接下来的几场都是和王杰希的对手戏，方士谦不会把私人情绪带到戏里，所以便收敛了心神。
忙忙碌碌到了十一点多，这一天的戏份拍摄才算收尾。方士谦累得在保姆车上就直接睡倒了过去，好在导演没再要求明天像前几天一样六七点就到场准备开工，总算还能好好休息一下。
但这也只是方士谦原本以为的。
真实的情况是方士谦回酒店刚冲完澡，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就看到手机上有十几个经纪人的未接来电，这个星期她一直在国外替他谈代言，这会方士谦一回拨过去她就立刻接通了，在那头火急火燎道：“你和王杰希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拍到那么多照片？”
方士谦一头雾水，Crystal那边接着道：“我现在这边走不开，王杰希那边应该有人在准备处理了，总之公司会出面公关，你不要贸然发声，有事找他经纪人。”
方士谦听着更摸不着头脑了，“不是，到底什么事儿？我一点都不知道啊，我能跟他有什么事？”
Crystal气得在电话那头都笑了，“你还不知道，你自己上微博搜吧，”她顿了一下，声音稍微远了一点，可能是在翻看着什么，接着说，“方士谦片场耍大牌，已经实时热搜第四了，很好找。”
方士谦：！！！！！
他很快开了微博，诚如他经纪人所言，关于他的那个热搜点进去第一条就是狗仔工作室的爆料，再往底下翻翻还有几个联动的娱乐圈营销号，平时就是属性很明显的他的黑粉，粉圈正腥风血雨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一次狗仔爆料很明显有不少别家在幕后推波助澜，而一众吃瓜路则兴致勃勃中。
看完几个不同账号的措辞之后方士谦也看出来了，这肯定跟王杰希那边没关系，一则都是同公司的不至于搞这种恶性竞争，二则幕后势力不仅矛头直指他本人，还把《孤蓬》剧组也扯了进来，意在微草这次的试水大动作。何况王杰希的经纪人邓复升是业内的金牌经纪之一，行事风格偏稳健踏实，不可能做这种事。
但这狗仔爆料……料也太实了，就很麻烦。
连此刻的方士谦自己都真情实感地这么觉得。
觉得归觉得，并不影响他心情恶劣。方士谦随便翻了几下评论区，就看到群嘲“哈哈哈哈哈老艺术家人设崩坏了”……一看到人设方士谦就来气，心说这OOC到天际的人设你以为我很想要吗。
他本身是剑桥表演系毕业的，自带高冷学霸光环，出道又是因为演一部有点边缘题材的文艺片，虽然没能全院线上映，但业内反响很好。一开始的起点就高，公司便觉得这种人设比较符合粉丝的心理期望。另一方面，方士谦本人性格又实在比较放飞，让他表露真我那公关部一天天的不知道得忙成什么样。
因此定下现在这个醉心艺术高冷无尘人设之后方士谦就被Crystal三令五申，“微博少说话，少说话，少说话。”
虽然憋得很不爽，但事已至此，方士谦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把这个人设贯彻到底。没想到这次还是崩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在热搜页面往下滑着看微博，在一众冷嘲热讽的微博中，看到一条与众不同的，“新人不是省油的灯，前辈难道有原罪吗[吃瓜][吃瓜][吃瓜]”。虽然他知道这种发言多半也有属性且搞不好是个王杰希路人黑，但还是精神一振，想点进去看看评论怎么说。
就手滑了。
手滑了。
滑了。
虽然他飞速取消了，但在这方面方士谦从来不怀疑广大人民群众慧眼如炬的程度。他甚至能想象到最迟十分钟后“方士谦点赞”和“方士谦片场耍大牌”一起雄踞热搜前几的盛况。
啧。方士谦有点忧愁，如果说面对熟知他底细的Crystal他还能坦然一点的话，一想到等会还要告诉邓复升这件事，就让他有种给老实人增加工作量的愧疚感——虽然过一两分钟，他不说估计邓复升也会知道。
这时他房间的门铃响了。
方士谦有点迟疑地去开门，发现门外赫然是他目前的两个苦主，邓复升和王杰希——邓复升被公司委以带王杰希的重任，他为人勤勉，这半个月除了要谈工作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跟组。
方士谦更尴尬了。
邓复升一贯是温和的人，猜到方士谦这会许是尴尬就主动出言缓和气氛，对着方士谦友好笑笑，“方神头发都没擦就来给我们开门啊，这还滴着水呢。”
还没等他进一步说些什么，方士谦就如实相告，“我刚刚上微博看情况的时候还手滑点了个赞，可能事情有点更麻烦了……不好意思。”
邓复升显然对方士谦的惹事能力估计不足，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瞬，“那我马上再跟公关部那边联系一下”，他拿出手机开始在群组里联络和确认。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进门就没说过话的王杰希顺手去柜子里拿了条毛巾递给方士谦，“前辈擦一下头发吧”。
方士谦接过毛巾，有点讪讪地观察了一下王杰希。啥也看不出来，王杰希神色如常，似乎没受到突发事件的什么影响。
邓复升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表情看上去不是很愉快。王杰希有点诧异，邓复升实在算是个好脾气的人，不知道公司说了什么让他如此形诸颜色了。
“怎么了吗？”王杰希直接开口问道。
邓复升有点欲言又止，方士谦本来坐着擦头都快把头发秃噜完了，见状知道邓复升大概是有什么不方便跟他说的话，顺势起身往卫生间去，“呃，我先去吹个头，邓哥你先和王杰希说吧！”
邓复升低声跟王杰希说，“公司想让你和方士谦一起出面把这件事圆回去……我看公关部的意思是，如果你们俩都没有异议的话明天就开发布会宣布你们是情侣关系，在剧组的那些照片和录音是因为此前你们在冷战，因为这种说法用来解释那些爆料应该还算符合，比较有说服力，再说公众都倾向于相信更劲爆的说法，无论是不是事实。”
……大众男神和新人谈恋爱还吵架冷战半个多月，确实够劲爆。王杰希心说。
但他对这个方案的脑回路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天马行空如王杰希也很难想象到这个事情的走向，“怎么会想到这种……公关策略？”
邓复升也有点无奈，“我也是说，本来咱们这边最多是配合澄清的责任，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把你也拉进去了。但是一方面这样无论是人气还是资源你肯定能有cp红利，新剧也能吸引更多眼球，另一方面方士谦那边公司也还有别的考量，不太方便说。我肯定是要优先考虑你的利益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争取让他们换Plan B。”
事情在网上发酵了这么久，微草娱乐要是还打听不到幕后推手那就真是吃干饭的了。对家公司从经纪人到艺人在业内风评都很差，擅长操纵网络舆论和炒作。最近也是在推一个小生，对方综合条件不如王杰希但网络营销强劲，之前间接截胡了一个王杰希的电影资源，这次又有风声说想炒那个小生和方士谦的cp，到时候一旦被糊上那才真是撕都撕不开。微草吃了一次亏自然不想吃第二次，但这种单方面想炒cp很难采取什么有效的阻止手段，正巧赶上了这事，才想到不如自己内部先发制人。这其中的关窍邓复升基本都心里有数了，但不太方便直接和艺人吐露。
这样的公关策略对方士谦自然是利益最大化了，他猜肯定有Crystal的献言献策，但对还处于上升期、对外风评也一直很好的王杰希来说则有些无可无不可。何况邓复升跟组了半个月，虽然不大清楚方士谦和自己艺人有什么私人恩怨，但对方士谦的态度也有点芥蒂。
王杰希其实对炒cp不太有所谓，但这样的做法无论是对剧组还是对他个人都确实也能省去不少麻烦，他略一思考就回复道：“如果方老师可以，那我就无所谓。”
等方士谦磨磨蹭蹭终于出来之后，邓复升便把那套说辞这般如此地和方士谦又复述了一遍，方士谦也是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但他毕竟能感觉得出来这套方案几乎是已经最大程度地在公关这件事了，何况细论起来也是他对王杰希理亏，便没有多说什么，爽快答应了。
邓复升最后跟方士谦确认，“明天上午九点开发布会，差不多七点多妆造就会提前过来。发布会就在酒店四楼的小型议事厅，公关部说一小时之内会把明天的发言稿传到你们两个的邮箱，要提前看熟，可以自己按舒服的方式略微修改，但明天一定要脱稿且真情实感，如果发言没有说服力的话等于这个计划失败，可以吗？”
方士谦点头示意没问题，看了眼时间，不得不承认他自己作掉了自己宝贵的睡眠时间这一事实。
他此刻内心对王杰希的观感很复杂，虽然之前的情绪没有完全消退，但又对因为自己的事而把对方扯进来感到有一点过意不去。
可能王杰希真的是个好人吧。方士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