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王】必然23：00
—“或许全部的春色会隐藏在一个花蕊里，云雀筑在低坡地的鸟巢可能预示着许多玫瑰色黎明即将破空而出的喜悦。”
九点半的时候，方士谦结束了这一天的训练，大家一起三三两两的往宿舍走。
回到宿舍之后,他先是安定的瘫在床上玩儿了会儿手机。然后磨磨蹭蹭的洗了个澡，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把手提电脑开机。刚刚在训练室的时候，他往U盘里拷了点视频资料，这会儿想稍微看掉一点。结果他把搭在椅子上的队服外套拿起来，掏了掏口袋，才发现没带过来。
应该是插在电脑上忘拔了。方士谦冷静的想，算了，反正也不急着今天看，明天拿来看也是一样的。这会儿训练室也没人，去一趟怪没意思的。备份钥匙早八辈子就不知道去哪儿了，跑去问王杰希要，那就更尴尬了。
然后方士谦在心里用类似于以上的一大堆理由说服了自己十分钟。还是...非常别扭，并且想把它拿回来。于是他翻箱倒柜的找出了钥匙，出门往训练室走。
而这时已经十点多了。
走到训练室里他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门缝里流露出一丝光线。在门边上甚至能听到不规则的键盘敲击声。显然是还有队员在训练。方士谦撇了撇嘴，心说王杰希也不管管，过量训练可没好处。
他轻手轻脚的推开们。而那个背对着门坐着，正专注于训练的人却正是王杰希。
方士谦搔搔下巴，有点疑惑。在过去的一个赛季里王杰希的实力可谓是有目共睹。魔术师打法在联盟里几乎是所向披靡。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在团战中有点儿脱节明显。但这些也不是自个儿深夜加练就能解决的。
此刻屏幕上综合练习正进行到一半。对王杰希来说，这种练习只能算是基础性的。然而方士谦看着看着却皱起了眉。王不留行的飞行轨迹并不流畅。连最基本的转向急停的操作也被反复矫正重来，矫正之后的飞行轨迹更平实更普通，王杰希改的磕磕绊绊，不只是不顺手，甚至还失误频频。
一套训练下来，综合评分居然将将及格。连方士谦都觉得太过离谱。然而结合王杰希这两三周以来的团队赛以及团赛练习的表现，他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方士谦忽然想起上赛季末了一件事。就是季后赛惨败百花的那一天。他在备战室里别别扭扭的说了句：“下个赛季，下下个赛季，你一定要给我拿个冠军回来!”而王杰希还认真的承诺了他。但这句话在之后不免成为了前辈们拿他开玩笑的由头,在回酒店的路上，硬是让方士谦和王杰希坐在一块儿。当时有个前辈还促狭方士谦:“先把下个赛季，下下个赛季，下下下个赛季的感情培养起来再说——”
总之方士谦和王杰希坐在一块儿，仍旧尴尬的一路无言。毕竟方士谦横眉冷对了挺久，一下子要他转变态度他还挺不习惯。体育馆离酒店也不算近，方士谦沉默久了渐渐有了点睡意。王杰希坐在他边上微阖着眼，一路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今天团队赛输得挺惨的。”他顿了顿，接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其实...魔术师打法还是不够啊。”
方士谦开口还没讲话，就先打了个哈欠，他没听懂王杰希的后半句，所以只是选择性的回复了前面那句：“哦，是挺惨的，那咱回去了好好复盘呗。下次保证把张佳乐打到哭...哎，要是把孙哲平也打哭就更好了..哈哈。”他兀自发散着思维，同期情谊立马尽数喂了狗。
而王杰希只是笑了笑，昏黄的路灯透过窗玻璃投射进车内，他的脸一半隐没在阴影里，被光线勾勒出的轮廓还显得有几分稚气。这时，你才会觉得他不过还是个少年。
然而他说出口的那句判断理智又冷静，像是对自己的一句宣告，冲着方士谦说出来，却本没打算征询他的意见。那样的坚定与坚决，又似乎很少在少年身上出现。
这时方士谦忽然想起来，猜测那句话的意思应该是：“靠魔术师打法夺冠，还是不够啊。”
他心里想，可是，你对“够”的定义是什么？这样的付出与天赋都不够的话，那要怎样才够呢？
而眼前的王杰希沉默的行为却已经给出了再明确不过的答案。即便是在所有人都在赞美他的优秀与天赋的时候，他却始终清醒而敏锐，早已决定摒弃所谓的优秀与耀眼，不停歇的开始追求“最适合”。大概对于他而言，最适合才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前路。
王杰希摘下耳机，叹了口气。一边看着系统给出的各项数据，一边活动着双手，尽管他向来不是个软弱易动摇的人，这一刻，也忽然有了点茫茫然的疲惫。
他并不怀疑这个选择的正确与否，却也再一次地感觉到了，改变打法的艰难。
这时他身边的椅子被拉了开来。王杰希有些意外的转过了头。而眼前的人让他更感意外：“方前辈？”
方士谦点了点头：“我U盘落这了。”他坐下后直白的问道：“你是在...改打法？”
王杰希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回屏幕上，慢慢的开口：“之前那个赛季其实脱节问题一直就很明显。只是各个大战队可能重点不在这上面，没有采取更多的针对性战略，当时就在考虑这件事，毕竟比赛不是一个人的事儿....现在的话，看前面的两场比赛，原来的打法能带着微草走多远？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首场客场负霸图，比分3:7，第二场主场负百花，比分2:8，确实也都输得很难看。
然而方士谦听着心头有些无名火起：“你知道改打法有多危险吗？尤其是你又是这样的....”你又是这样的打法，这样耀眼的，一骑绝尘的，个人特色鲜明的打法。
王杰希却平静地补充了自己的最后一句：“所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方士谦总算记起来把U盘从边上的主机拔了下来。无意识地将其在指间来回转动，碰到桌子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他有点烦躁，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别扭了半天，末了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其实是我们没有跟上你的节奏吧。”他有点局促，但也是真心实意的这么觉得。
可王杰希却只是笑了笑：“可是我从来都不觉得应该让队友来追随我的脚步。”他沉默片刻，忽然语气就轻快了点：“前辈不是说要我加倍努力嘛，我会做到的。”
王杰希这样的语气显然是不想再就这一话题进行更多的对话。好在方士谦本也不知道还要再接什么，最后他笑了笑：“你可别忘了，我等着你带我们拿冠军呢！”
然后方士谦站了起来，一直走到门边上时清清嗓子，才又补充了一句：“你早点儿休息吧，别仗着年轻就透支。”
说完，他就飞快的虚掩上门走掉了。
方士谦回到宿舍，看到休眠界面的电脑才想起来：U盘呢？？？
想了半天，应该是在秉烛夜谈聊人生的时候一不小心放在桌子上了，于是方士谦整个人陷入了深层次的纠结中，这一次他最终决定不去拿了。原因无他，实在不想沦为王杰希心中嘲笑的对象....反正不拿也没有什么影响。方士谦悲观地想：王杰希肯定觉得我是个傻的。
临近11点，王杰希总算结束加练，回到宿舍。在此之前还特意拐去了方士谦那儿一趟。
“前辈，你的U盘。”他礼貌地把东西给方士谦带了回来。
方士谦强作无事的应了一声。假装那个专程去拿U盘又空手回宿舍人不是自己。
“你也早点休息吧！”王杰希一笑。出去时慢慢的他关上了门.
这就不叫我前辈了?方士谦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摸着下巴，他却又莫名的笑了。
这是第四赛季第一轮比赛的最后一场。微草客场对嘉世。斗神锋锐不减，这半赛季以来的魔术师却磕磕绊绊，最后的比赛结果自然不会太好看。
赛后发布会时不可避免地，记者又提出了最近最高频的一个问题：“王队改变打法，显然没有预期的成效。甚至还丧失了原本团赛拥有的攻击性强的优势。--我想问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您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是真的合适吗？下半赛季微草的战略是否会有所调整？”语气倒是很客气，但问题本身可谈不上客气。
王杰希总是很耐心，其实这个问题实在在最近已经被问了太多次。他仍旧是语气和蔼的开口：“关于我个人的打法问题.....”
方士谦坐在他边上，对着众多镜头，居然在玩手机。记者们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有追求话题性的记者甚至草拟好了通讯标题：魔术师再度受挫坦承心迹，治疗之神面露不耐？
而当王杰希歇了片刻，开始说：“至于下半赛季战队的战略....”时方士谦，总算在张佳乐一堆时而文艺，时而神经的微博里扒到了他要找的那段话。他的腿在桌子底下颇为明显地顶了王杰希一下。
王杰希不动声色地偏过头看他，有点疑惑，语音也由此停滞了半响。
方士谦飞快的开了话筒，念着手机屏幕上的一段话：“或许全部的春色会隐藏在一个花蕊里，云雀筑在低坡地的鸟巢可能预示许多玫瑰色的黎明即将破空而出的喜悦。”而后他冲记者们点点头：“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要说的就是这些。以后也不用再问了”
记者们有些茫然，有记者问他：“方神能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吗？”
方士谦笑了：“什么意思？”他和颜悦色的对那个记者说：“自己想吧”。
微草的新闻官反应算快，果断的喊了句下一个。方士谦没注意听下一个问题，而是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王杰希。
王杰希在笑，而且笑意还很明显，好像经过刚才这么一出，连心情也好了不少。
方士谦听他继续回答着问题，突发奇想地又拿腿顶了他一下。
这一回，王杰希面不改色地也顶了回来。
而方士谦，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幼稚的动作。一时间，竟也不知怎么的，雀跃了起来。
这话其实是爱尔兰文学家王尔德说的，张佳乐好像是在第三赛季止步半决赛时发的微博，还在二期群里被群嘲他酸兮兮的，张佳乐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发了这段话的后半段：“因此，如果生活还能留给我什么样的美，它或许就隐藏在投降，卑贱和屈辱的某一时刻里。”这段话被公认为比上一段更酸，方士谦却不知怎么看进去了，连带着对上句也有了点印象。
世人都喜欢追捧、赞美那位斗篷猎猎来去随心的魔术师，然而那远不是王杰希的全部。方士谦想，即使跌跌撞撞，即使笨拙，他也仍是一样的耀眼。而光芒，就诞生于那些或酸辛或苦涩的瞬间
第五赛季，微草战队夺冠。
赛后采访时，所有人都交口称赞着王杰希改变打法时的勇气，以及他的远见卓识，方士谦漫不经心的听着。直至他忽然听见人群中有记者高声问道：“方神，您四赛季引用的那句王尔德的话是否就是一次大胆的预测？是基于对王队的绝对信任吗？”
方士谦声音清晰地回答：“是基于对王杰希的绝对信任——”
他加重语气道：“但这不是预测。”
“是必然。”
是的，那些辉煌，那些荣耀。都是再确凿不过的必然--
如果你也曾经目睹那无数个昼夜地跋涉前行，目睹过他的坚持与不弃。
END
